晦澀演練

時光留給我的痕跡

不斷堅強 又不斷疲軟

一部份生活 一部份悲傷

生命的舞台

春天與我跳一首圓舞曲

秋深與我告別的太陽

雨裡緘默的滿山芒草

我想起

相聚又散離的母親

她的魂魄在荒涼的曠野

不管南風或北風

都呼呼的、呼呼的吹遠

抵達，夏季之初

街上，他們不猶豫

打開歡樂的分貝

喧嚷細鬧一個天堂

午後

雞蛋花，細雨裡輕墜

漫漫時光，周旋

那麼容易的笑聲

分貝是高是低，無所謂

反正沒人說  人生得是如何？

劈過一次腿，就習慣了

對於洞口的旖旎，詩人常常失去勇氣。

心事口白

把青春關在盒子，不讓星光埋伏

青春不會將我們清倉

老舊晾在一旁薄涼

鐘面有刻度的心事

光陰也在我們額際滋事

有一陣子雨是沮喪的

來了又走，走過又來

前行的步伐 沒有我

我沒有步伐

讀報

人人都讀爽報在最不爽的跼促清晨

人人嚴肅疲憊在最封閉的科技行舟

人人滑行

人人划行

我們的奮發向上？

我們的勇往直前？

如何就是 一行成功的標題

如何就是 一則今日

如何就是 資本財富與權力無堅不摧

如何就是 我們的明日未來

如何就是 我們的無上因由

世界是否世界

人生是否人生

人是否人？

亮晶晶

移動的日子

幾乎不梳髮

也沒有鄉愁

浮雲的一天

是我的一天

我們在一起  天天

京都哲學家步道[1]遇雨

一起撐傘的巴黎女孩

此刻我於蒙馬特，她

會記起那天那雨那羽毛似的一天？       

阿維儂少女在畢卡索的畫裡[2]

我在阿維儂的巷弄裡

《西廂記》在法國的劇場裡稍顯色瞇瞇

兩岸的家[3]都將老樣子的苦悶帶來巴黎

人類學者的雪茄[4]飄進來了

她的咪娜問題仍留置原地

她的洗衣機在任旅的車上

找不到改變的家

阿爾及利亞籍的管理員六點一到

撐起手肘又抽起了煙

據說她是妓女又人說是個妓男

這不由得我分明

小時候對街的阿珍[5]

也是這樣站在街上的 

記憶的顏色如南方的天使灣[6]

那格外清楚的時光

一閃一閃亮晶晶

歐啦啦

在巴黎

每人手上都有一張，肯定

也還會迷走(像我們的心靈)

我有一片西方人生，也有一片東方人生

在巴黎

每天也都有

遭辱的人生

有許多的賭徒像我們一樣

那些吉普塞人

那些香奈兒人

包頭巾的阿拉伯人

那些模特兒人

再過來迎面而來的是那些人？

也 不必再問了

歐啦啦

人生 我的

鬆垮垮

鬆垮垮

可以開始

已經老

可以開始剪貼

可以開始複製

可以向往事依偎

可以開始懸繫童年

可以開始想念舊情人

想錯過的舞台消失無蹤的愛

then自然而然開始感傷

可以開始安慰肉體

可以開始疏忽靈魂(不管它美不美善)

可以不用理會國家

可以不用深情款款

可以開始天涯追隨

可以開始想想什麼時候

摩訶(大)般若(智慧)波羅(彼岸)蜜多(抵達)

毛邊

與黎明前的貧弱，同時並置的，你那恍惚

遠遠看見，青春的毛邊

昨日紛繁的街道上

曾路過叛逃的

記憶的地窖，你聞到

古老的味道了，用一片落下的葉子

向你揮手

朝聖

她重覆反覆的瓶頸

空然一本文學護照

那些不肯前來的才氣

東一點西一點的拼湊

我的酸黃瓜人生

造次的種子不曾離境

那類似的靈魂又跳了一次

我走掉的那場

文字的夢

生死傾聽[1]││寫雲門舞集舞作<花語>[2]

文學的人生把我傾覆，常常

花語的人生一瞬，普普的人生很長

在這相對悶悶的秋天

蕭索並不芬芳

我們是一道來的

死神在他眼瞼，精準打過幾回盹

我暫且生，目睹肉身已飄絮飄零

櫃檯的可人兒拿出《生死疲勞》[3]

「這本我好像有耶」  耶字清音

「我真爛」很篤定

「忘記是常常有的」  我想說

但他是穿透的人

那些水月那些流浪

那些無邊深痕無盡沖刷

毋庸我的語言

「林先生可以幫我簽個名嗎？」

我翻開《法國新戲劇》。謝謝。

我們並不互相凝視。

寓言以及預言的夢

彼此傾聽。常常也是重疊

在鏡前。方生方死交換晦澀

落盡一場花語

情歌，漂流遠洋─因一艘火燒船漂流幾個海域七個月最終回到台灣聯想一女子

當她沉默

舌尖上 響起一個嘖嘖親吻

階梯扳落 一隻鬧僵的高跟鞋

她划著尼采[1]泥淖的槳

她的船擺渡荒謬與寂寂

沒有一個人向她提起辛波絲卡[2]聶魯達[3]

沒有一個人向她提起張愛玲大頭春[4]天心三姊妹[5]

沒有一個人說起天安門[6]沒有一個為她舉起野百合[7]

他們在她跨下撒下謊言

在枕邊輕輕收留她的眼淚

一遍遍春天與夏天

麻雀唱起情歌的那瞬間

她踩著冬天一則水窪

想起那些

那天

那天，我翻譯了聶魯達的詩

他寫 他老盤纏在女人的陰毛之地

他寫 他用血用愛雕刻他的詩書

我覺得 他極幸運

那天，我正精神不巧

在7-11亂按鍵，跑出

天后宮的第36首籤詩

說我的功名︱︱榮光指日

我覺得 這張紙極幸運

那天，過期的學生林墾

二手廣播整個高中沒有死去

因為有我。我因為他這樣說

而沒有 再死去

那天，在我夢想的密道

找到下世紀的情人

堅決愛他一場，像一把手風琴

吹奏著風宕盪在海洋，一輩子

靠近他的唇邊，細語細語

那天，我聽到一首法文歌

凱瑟琳‧迪拉薩她唱

「水上的時光流得這麼緩

空氣中的時光心跳得那麼輕」

公園裡的風，徐冉

行經孫中山革命的鬚髯

再把裙襬拉曳至群葉

直至光陰倒出卮酒[1]的薰香

那天，有那麼一首詩

寫下我的歡悅與存在

那天，有那麼一首詩

了解我的憂傷 已輕擺

鋼索

獨自的日子

靈魂憑虛鋼索

荒涼些微落索[1]

風老於門縫拍板

陽光篩影，愚走

斑點的臉牆

獨自的日子

藩籬上九夏的桑椹

吹落三春的餘涼

寶格麗海棠傾斜自然

菸缸的讀本日子泛黃

孤獨辣染時光

蕾絲兔子，詩中的晦澀表達

翻書的時候，冊頁聲音恍惚

時間的散文，翩翩落落

東風搖晃梧桐，老樣子的光影

寧靜也寧靜了吧，卻仍挖了個洞

世界的誓詞深埋荒曠，我們活得有些喧囂

成名十五分鐘的時代[1]，退到背景

蝴蝶的夢[2]，觸過藩籬

你想要大眾的抒情，我不想

我知道我的拋棄

我知道我拋棄

那些詩句，我的晦澀病毒

深深啃過頹廢，沒有限期

我的城。羔羊的愛

蕾絲兔子在前方。

        晦澀演練

此刻，人生呢喃(我說的是地上陽光)

風花陽光，哆哆嗦嗦

真理明朗的日子，日出日落

九重葛圍籬上，肅肅小院

離散使我甜美。恰是如此：

它波折實線，使人甜美。

人生茫茫忽忽(我說的是我)

波濤在我縫製的提袋洶湧

一朵浮浪，走著浮雲的方向

詩的孤船，詞語的漂浮

快樂與虛無，柏拉圖拒馬前

仍我漂浮，雲端的日子

地球拱背

人生匆匆(我說的是生活)

諸如畫一道彩虹

犁耕一個奮進的春天

架設花園，栽植愛呀

與微量的恨

那夏天的安靜失憶

那季節常有的夢境攀爬月色

從黎明的階梯，重返

我一口生活的井

我一口生活的井

使我完美，使我廢。

「不要緊的，生命一切

宇宙的晦澀演練。」

                                我的雙括弧

咕…咕，咕…咕…

斑鳩 枝梢上紡織春天

愛，總留在荼蘼花的夢，夢不完

悲劇，躺在安妮的日記裡，寫不完

我不想感受時代或歷史

也不復憶老失去的愛情

至於，「存在」這回事找我時

大音希聲 不必多說

則 我總在括弧的括弧裡。

漂浮筆記

蘑菇似的人生

青苔瞎寫一堵磚牆

索性就愛，索性就恨

不要再如詩分行

司芬克斯之謎[1]

突如其來清晰時

必須跳下懸崖

這樣流連的目光

幻滅的極光

其實愛與不愛

都是懸崖

你的街

有你的街角，時光不愛停留

詩也一樣。

頭頂幾片梧桐，竊竊，愛晨光

蛛網拆了又織，織了又拆

最終不過這樣

明白與不明白 仿作夜色塵囂

早起時，染冬的街角

梧桐稀落了，落盡一場鬥艷的人生

你在的街角，光陰一片茶色，苒苒顫離。